【散文】麦垄黄

“麦垄黄，云堆万顷，收刈处，有人耕。”每次看到宋代曹冠的这首《江神子》，我都会遐想万千，回想起儿时的麦收时节：金黄金黄的麦子横亘在田野里，麦地里全是忙碌的人影。偶有大风起处，麦浪如海涛，金波荡漾，摇曳生姿。嚓嚓嚓的镰刀声，瞿瞿瞿的蟋蟀声，哗哗哗的溪水声……欢快地交织在这丰收的季节里。儿时的记忆就这样云展在脑海中，让人陶醉，沉迷。

端午，是秦岭南麓一些小山村里冬麦收获的时节，大大的太阳下面，一望无际的麦田里，大人们左手将小麦压在肘下，右手持镰嚓嚓嚓地刈着小麦，每割一捆便哗哗地扔在麦茬上，饱满圆润的麦穗互相碰撞发出喜悦的欢笑声，而作为小孩子的我们，则欢快地挥舞着钩绳跳跃在麦田里，抱起一捆捆沉甸甸的小麦，用钩绳绑缚起来抗在肩上，背回家里的麦场里。说是麦场，其实也就是各家的院场，都是泥土地，不过在收麦前都要用碾子上的大滚石碾一碾，将灰黄色的泥土地碾的平整踏实，再用扫帚反反复复打扫很多遍，直到它没有一点砂砾，整洁的比我们土灰的脸干净多了，这样我们的院场就变成了麦场，打麦或者脱粒就方便多了。

刚收回的麦子我们要捆成小捆，立在麦场里晒一晒，尤其是阴坡下的麦子，刚刈下来可能还有点青涩，背回家晒几天也就熟稔了。这个时候的我们总挑了白皙均匀的麦秆剪下来，去掉麦穗和叶子编织成响巴笼，装上圆润的小石子，摇起来比拨浪鼓还响。或者用麦秆做成蟋蟀笼，捉几只蟋蟀装在里面养着，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可以玩好几天呢。更有心灵手巧的将麦秆编织成各种工艺品，我们小伙伴可羡慕了。黑色的夜里，我们还会到河塘边捉几只萤火虫装在麦秆笼里，在麦场的麦朵间穿梭嬉戏，别提多高兴了。偶有不小心推到一大片麦朵的时候，自己赶紧悄悄地整理起来，免得大人们的一顿批评。儿时的玩具就这么简单，来于自然；儿时的欢乐也这么简单，回归自然。

在那火辣辣的太阳下，大人们不停地用脖巾擦拭着额头的大汗，但看到沉甸甸的金黄麦穗，丰收的喜悦就会经久不息地挂在他们坚毅而又朴实的脸庞上。幸福就是那样的简单，双手播下勤劳的种子就能收获幸福的果实，这样美妙的幸福就来自于自然。翌日清晨，东方还没有鱼肚白的时候，我们的身影便已然跳跃在黎明前的黑夜里，捡拾着昨天遗漏的小麦穗，生怕哪一粒小幸福被遗忘在收获的麦田里。

麦垄黄，虽然没有“云堆万顷”的规模，但麦场里一堆堆的麦丘也足够让人欢喜半年了。随着脱粒机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，村里人就背上麦叉来帮忙了，互相配合，互相帮助，井然有序。金黄饱满的麦粒从脱粒机里欢快地蹦出，那种喜悦溢于言表，涌于行动。直到村里不再响起脱粒机的轰隆声，直到金黄饱满的麦粒装到麦柜里，麦收才算落下一个帷幕，农忙也才算暂告一个段落。

那些个日子忙碌而又充实，充实而又幸福，幸福而又自然。而今端午再带着子女回老家时，曾经金波荡漾的麦田里已然荒草丛生，一眼便望到了尽头，儿时的小伙伴也不见了身影……小小的村庄，在本该收获的季节里却寂静如斯，仿佛已然死去。果然，自然的幸福是金钱买不到的，也是每一个人都不可遗忘的过往。